我递过去一瓶矿泉水时,发现他工具包侧袋里藏着瓶布洛芬,玻璃瓶上的标签已经掉了一半,是药店最便宜的那种。“腰又疼了?”我问他,他点点头,却没拿出来吃:“忍忍就过去了,这药吃多了伤胃,晚上疼得睡不着再吃一片”。指尖碰瓶子时,我才注意到他指腹有密密麻麻的老茧,比砂纸还粗糙,还有几道没长好的小伤口——是昨天刨木头时被木刺扎的,他没找医生,自己用针挑了挑,抹了点红霉素软膏,说“小伤,不碍事”。
上周暴雨夜,雨点砸在工地的铁皮棚上“噼啪”响,我关店时看见他在工地门口的歪脖子树下哭。蓝色工装肩头被雨水打湿,贴在后背,勾勒出他单薄的肩膀;手里攥着刚从工头那预支的500元生活费,钱被塑料袋裹着,却还是湿了边角;手机屏幕亮着,妻子发来的视频还没关,画面里儿子举着皱巴巴的学费催款单,哭着说“爸,老师说明天要交学费,不然不让上学”;而他刚在暴雨里赶完三层楼板的模板,腰伤复发,蹲在地上半天没站起来,却不敢跟工头说——怕被辞退,家里还等着他寄钱买煤球。
这时工地的塔吊灯亮了,惨白的光打在他身上,他赶紧用手背擦去眼泪,把钱塞进内衣夹层,那里贴着皮肤,能保持干燥。从工具包掏出儿子的照片,他用袖子擦了擦照片上的雨水,盯着看了几秒,小声说“儿子,爸明天就给你打学费,你别跟老师闹别扭”。后来工友告诉我,他那晚没回宿舍,在木工操作台旁蹲了一夜,用工地捡的废木板,刨了个小木马——是儿子上次视频时说想要的,他怕白天赶工没时间,就借着塔吊的光,一点点刨,手指被木刺扎了好几个洞,也没停下。
第二天一早,他去邮局把小木马寄回了家,还附了张纸条:“儿子,学费爸已经交了,别担心,这个小木马你骑着玩,等爸回家再给你刨个大的”。自己却啃了两天馒头,没舍得买泡面——我看着他蹲在台阶上啃馒头,递过去一根火腿肠,他摆摆手说“不用,我这有萝卜干”,最后在我的坚持下,才接过去,掰成两半,一半自己吃,一半说“留着晚上当夜宵”。
帮他捡过掉落的木工刨时,我见过他在小卖部充电时看儿子的作业。他背对着我,手机屏幕亮着,儿子发来的数学题拍得有点模糊,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,手指在屏幕上慢慢打字:“爸不会做,你问老师好不好?或者等周末让你妈教你”。过了一会儿,儿子回复“爸,你什么时候回来?我想你了,我们班同学的爸爸都陪他们去公园”,他盯着消息,眼泪掉在手机屏幕上,晕开了字,却赶紧用袖子擦干,怕被我看见。
他的衣柜在工地宿舍最里面,铺着块旧床单,上面藏着件没拆封的蓝色羽绒服——是去年双十一在网上买的,打折后199元,他说“等过年回家给儿子穿,让他在同学面前不丢人,班里其他孩子都有羽绒服”。工装内袋里,永远装着妻子的药单,每次寄钱前都会拿出来看一眼,怕买错药——上次他买错了一种贴片,妻子贴了过敏,他自责了好几天,说“我这记性,连你吃的药都记不住”。
扫小卖部门口时,我捡过他扔掉的泡面包装,上面用马克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字:“今日:刨30块楼板模板(每块2.4m×1.2m,赚200元);支出:馒头2元(两个)+矿泉水2元=4元;结余:196元;离儿子学费还差1200元;提醒:明天跟工头预支工资,别忘给家里打电话”。那天他来买泡面时,说“等结了工程款,就给家里装台空调,去年冬天你妈说冷得睡不着”,可最后因为工地拖欠工程款,他只能继续啃馒头——第二天他来充电时,眼底的红血丝藏不住,却还笑着说“快了,工头说下个月就结,到时候给你也带包老家的茶叶”。
后颈的麻意袭来时,我正靠在小卖部玻璃门上打盹,梦里全是他刨木头的“沙沙”声——那声音很规律,一下一下,像在数着日子;还有卷尺的“咔嗒”声,是他量模板时发出的,每一声都透着认真。晨光透过工地的防护网照进来,在他的笔记本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像极了他写在上面的家庭账单,一笔一笔,都是生活的重量。
二、刨子旁的荆棘与掌心的温度
再次醒来时,后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,像是有根生锈的钉子在扎进肉里。我猛地坐起身,发现自己靠在木工操作台旁的钢管上,钢管冰凉,硌得后背生疼。手里还攥着那把熟悉的木工刨,枫木手柄被掌心的汗浸得发潮,刨刃上沾着的木屑已经干了,一碰就掉。
手机在工装内侧口袋里震动,贴着胸口,震得人心慌。我掏出来一看,屏幕亮着两条消息,时间都是早上6点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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