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藏的夜空,仿佛一块被极致低温淬炼过的黑曜石,剔除了所有尘世的杂质,只剩下纯粹的黑与钻石般锐利的星芒。银河不再是遥远的天象,它倾泻而下,近得仿佛触手可及,冰冷的光辉洒落在寂静的高原上,也洒在叶舟凝重的脸庞上。他站在营地的边缘,裹紧了御寒的衣物,却无法驱散骨髓深处渗出的寒意。那寒意并非来自高原的夜风,而是源于意识深处回荡的信息——第七迭代。这个词汇像一枚沉重的烙印,刻在他的灵魂上,每一次思维的触碰,都带来一阵关于文明宿命的颤栗。
“睡不着?”艾莉丝的声音轻柔地打破沉寂,她走近,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酥油茶,浓郁的奶香和茶香在清冷的空气中格外醒神。
叶舟接过粗陶杯,双手紧紧包裹着那份实在的温暖,仿佛那是唯一能锚定他漂浮于****与渺小个体间惊惶的实物。“第七次尝试…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,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片仿佛蕴藏着无限秘密的星海,“艾莉丝,我们脚下这个星球,生命,或者说‘意识’,可能已经六次攀登到我们如今的高度,甚至更高。六次…它们都失败了。消亡,或者归零,只留下地底深处那些沉默的‘网络’作为墓碑。”
艾莉丝沉默了片刻,她的金发在星辉下泛着淡淡的光晕。她顺着叶舟的目光望向星空,那片见证了无数沧海桑田的永恒见证者。“但这次不同,不是吗?”她的语气试图注入力量,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疑,“我们有全球即时通讯的网络,有科技带来的前所未有的物质基础,有…来自过去迭代的‘网络’本身给予的警示和经验。更重要的是,有‘我们’——意识到问题,并试图寻找出路的我们。这是前六次都未曾有过的变量。”
营地的灯光在他们身后摇曳,仿佛感应到他们心中无法平息的波澜。很快,皮拉尔壮硕的身影出现在帐篷的阴影里,接着是瓦西里娃,她甚至已经抱着她的便携式终端,屏幕上流动的数据像一条幽蓝色的溪流。马克西姆也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出来,显然,无人能在接收了如此颠覆性的启示后安然入梦。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这个小团体,那是得知了文明倒计时而产生的共同重量。
“我们需要一个计划,”皮拉尔的声音低沉而坚定,像一块投入冰湖的石头,打破了凝滞的气氛,“不能只是被动地等待那个所谓的‘选择点’到来,像等待审判日的羔羊。我们必须做点什么,主动去塑造那个临界点的结果。”他的拳头下意识地握紧,指节有些发白。
瓦西里娃已经将终端连接到了营地的小型全息投影仪上,调出了从地下大厅记录并初步解析的数据流。“皮拉尔说得对。根据‘网络’提供的信息模型,我们距离全球能量网络彻底失稳、也就是那个‘临界点’,还有大约三个月的时间。这比我们之前最悲观的模型预测还要紧迫得多。时间…是我们的奢侈品。”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静,但语速比平时稍快,泄露了内心的焦灼。
多吉老人不知何时也静静地加入了他们,他苍老的身影在星月之光下显得异常沉稳,手中的檀木念珠缓缓捻动,发出细微而规律的声响,仿佛在为这个不安的夜晚提供一种古老的韵律。“在我們的古老传说中,”他的声音缓慢而清晰,像从雪山之巅流淌下来的融水,“世界并非线性前进,而是循环往复。每一个周期,一个‘太阳纪’的结束,世界都会面临一次终极考验。通过考验者,将进入新的黄金时代,山川焕彩,人心纯净;失败者…”他顿了顿,浑浊却深邃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而忧虑的脸,“则随着旧世界一同沉入黑暗,等待下一次萌芽的机缘。”他没有说完,但那未尽的结局,如同高原稀薄的空气,让每个人都感到一阵心悸。
团队围坐在刚刚升起的营火旁,跳动的火焰驱散了部分寒意,也在他们脸上投下明暗不定光影。马克西姆迅速建立了一个临时的强化数据库,将他们在埃及、复活节岛、西伯利亚、亚马逊以及世界各地发现的所有零散线索、符号、能量异常记录,与西藏地下大厅中获得的核心知识——关于迭代、网络、意识进化路径和临界点的信息——进行深度交叉比对和模式识别。
“看这个能量流动的宏观模式,”马克西姆指着全息投影上构建出的一个复杂三维动态图,它像一棵倒置的、脉络遍布全球的光之树,“每次迭代结束前的特定时间段内——根据‘网络’提供的模糊时间标尺,大约是相当于地球时间的最后一百年左右——全球性的意识能量网络都会出现类似的剧烈波动。能量峰值不断升高,波动频率加快,网络节点之间出现非理性的谐振和干扰…而我们现在的全球能量场读数…”他放大了实时监控数据流,多个关键节点,如开罗、西藏、复活节岛、亚马逊盆地等,正闪烁着令人不安的橙红色警示信号,能量流动的线条扭曲、缠绕,显示出明显的不稳定和混沌前兆,“…已经完全吻合,甚至在某些参数上超过了这个‘终结模式’的早期阶段。我们,已经坐在了火山口上,而且它正在升温。”
叶舟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,指向模型中被高亮标注出的一组对比数据:“关键在于这里,‘网络’信息指出,第七迭代的特殊性在于此。我们是第一个,也是唯一一个,在技术能力发展到足以显著改变星球环境(甚至开始触及太空)的同时,全球性的意识水平也开始出现‘质变’萌芽的文明。之前的六次迭代,要么是技术爆炸式发展,远远超越了其集体意识的成熟度,最终导致技术反噬——可能是战争,可能是环境崩溃,可能是创造出了无法控制的AI或造物;要么是意识高度发达,产生了强大的灵性文明,但缺乏相应的技术手段来应对大规模物理灾难或资源瓶颈。技术与意识,像两条失衡的腿,最终都导致了文明的跌倒。”
皮拉尔眉头紧锁,粗壮的手指在下巴上摩挲着:“这意味着我们面临的是双重,甚至是交织在一起的挑战——既要防止技术失控,特别是那些可能被滥用或产生不可逆后果的技术(比如强人工智能、基因编辑的伦理边界、大规模能量武器),又要引导和加速正在发生的意识进化,让个体的觉醒能够跟上甚至超越技术发展的步伐,形成一种…制衡与协同。这简直是走钢丝。”
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